其實真是壞的人并不是懷念那個人,而是那段時間的自己。那是的自己還沒有經(jīng)歷這么多,對未來還有多種想象,所以珍惜現(xiàn)有的時光吧。
現(xiàn)在是南京的七月。
大概是很多天之前了吧,那個時候天氣還很冷,不過,那個時候南京的梅花開的很好。
很巧,遇見了一個叫“梅花”的大叔,他給我講了個故事。
梅花是個男生,出生在冬天,那一年的梅花開的特別漂亮。
爺爺說:“這個娃就叫梅花吧,女孩名好養(yǎng)。”
梅花有四個姐姐一個妹妹,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唯一的寶貝,姐姐妹妹吃紅薯饅頭,梅花可以吃白面饅頭。
下雨的時候,梅花跑的飛快,幫肖飛家收糧食,肖飛是梅花的鄰居。自己家的糧食,姐姐妹妹跌跌撞撞,跑的上氣不接下氣,還是淋濕了一小半。
梅花他老爹叼著一根煙,趿拉著拖鞋,拿著根木棍,把梅花一頓好揍。
梅花很聰明,很喜歡唱歌,唱歌不好聽還喜歡皺眉,還很喜歡踢球。
初中的時候,梅花的同桌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,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。梅花總是欺負她,給她文具盒里放蟲,偷偷剪她的小辮子。
姑娘的小名叫白開水,大名叫蔚藍。
梅花總是留意白開水的一舉一動。白開水上課睡覺的時候,梅花抿著嘴,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暑假的時候,梅花騎著他爹的三角式自行車,載著白開水去鎮(zhèn)里看電影。
梅花那時候還沒有白開水高,也還沒有變聲,騎車的時候腳要很費力才能夠到地。白開水總是坐在后排看著梅花費力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10 公里的路,梅花騎的屁股生煙,襯衫后面濕了一大片,白開水看著梅花襯衫上的汗水,紅了臉。
“蔚藍,你怎么這么重?”梅花氣喘吁吁,卻又略帶笑意。
白開水把梅花的背打的啪啪作響:“明明是你力氣不夠!”
那時候正流行穿全套運動服,梅花的夢想就是有一套自己的運動服,能很驕傲的穿給白開水看。
有一天,梅花穿著一套紅色的運動服,嶄新嶄新的,鮮紅鮮紅的,白開水在心里偷偷夸了夸梅花。
可是,一到放學,梅花就把新衣服脫下來,放進破書包里,穿上原本的藍色舊外套。在回家路上,梅花載著白開水,偷偷告訴她,“白開水,我偷拿的我媽的錢買的新衣服,替我保密,啊喂。”
白開水使勁掐著梅花,“你怎么偷拿你媽的錢,你混蛋哦你。”
第二天,白開水拿了家里她最寶貝的相機,給梅花和他嶄新的運動服,留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。
還有肖飛也來湊熱鬧,肖飛穿著他的嶄新的運動服,也留下了一張奇特而嚴肅的合影。
梅花是個難得會寫作文的男孩子。
那些再普通不過的句子,在他的筆下好像就開出花來一樣。白開水總是偷偷翻開梅花的作文簿,抿著嘴認真看,然后數(shù)一數(shù)有幾個句子下面有老師畫的紅波浪。
每次梅花不在的時候,他一定在跑步。
忘了說,梅花最喜歡跑步?h里的比賽梅花每次都能獲獎。
梅花的老爹看著滿墻的跑步的紅通通的黃油油的獎狀,開口罵道:“這小畜生,還是給老子掙點臉面的。”
眉眼間的笑意卻是怎么擋也擋不住,每次梅花參加完比賽回來,都能吃上白面饅頭。
然后呢,梅花分半個白面饅頭給蔚藍,蔚藍也不拒絕。
那時沒有幼兒園,兩個人從二年級一路坐同桌從初二到高三,當時考高中的時候,梅花就是憑著他的一篇作文和蔚藍一起考上了鎮(zhèn)重點中學。
肖飛沒有考上,去上了武校。
鎮(zhèn)中學離家遠,兩個人都住宿,梅花的大姐在他初一的時候就嫁人了,另外幾個姐姐都在幾年里面陸陸續(xù)續(xù)找到自己的歸宿,都是老實人。
她們時不時來看梅花,這一家?guī)c菱角,那一家?guī)c煮花生。
只有梅花唯一的妹妹等著哥哥回家給零花錢,或者那些梅花不吃的都給妹妹吃。
蔚藍家里就她一個,總歸是有些寂寞的。
但爸媽總是很疼這個小女兒,沒有梅花姐姐來的那么頻繁,家里條件比較好,菜色總是豐富了很多的,魚肉都有,零食也不缺。
蔚藍總是拉著梅花一起去食堂吃家里帶來的飯菜,蔚藍的爸媽總是笑瞇瞇的看著兩個人狼吞虎咽,像兩只小豬。
蔚藍爸媽笑眼彎彎:“多吃點哦,學習辛苦,長身體呢,多吃點。”
兩人默契不用太多言語交流,好像自然而然以后會在一起。
日子沒有什么波瀾。肖飛過得也不賴,武校畢業(yè)以后開了家自己的水果店,娶了老婆,是一個來買水果的一見鐘情的姑娘。
肖飛比起梅花和蔚藍,更早的過上了成年人的生活,承擔起了該有的責任。
高三的時候,梅花的作文一如既往的好,蔚藍的長發(fā)變成齊肩短發(fā),襯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,像小鹿一樣。
每天的第八課下課,梅花和蔚藍總是留下來,蔚藍翻梅花的作文簿,梅花翻蔚藍的數(shù)學錯題集。
在 4 月的時候,去食堂的路上,梅花偷偷牽起了蔚藍的手。
其實梅花家里并不富裕,養(yǎng) 6 個孩子的心酸沒多少人能夠知道。好在姐姐們已經(jīng)成家,負擔輕了些。
梅花在很久之前就想好了,要去當兵,不管怎樣都要去當兵。
梅花明白,如果要是供他上大學,家里就太艱難了。當初,就 沒有想過可以考上鎮(zhèn)中學來讀高中。
那一年,他老爹把地里所有上好的白蘿卜全給賣了,他老爹拍拍梅花的屁股,“給老子上學去,咱們家難得出個高中生,給老子上學去。”
梅花知道他爹的不容易,背著白開水報了名,體檢也一路順利。
梅花不愿意告訴白開水,他害怕分別,從心里害怕分別。
中午午休的時候,梅花偷偷睜開一只眼,有時候是白開水的后腦勺,頭發(fā)黑黑柔柔的,有時候是嘟著小嘴的半張臉,紅彤彤的像個蘋果。
這個時候,梅花心里總是涌出很多不舍,泛著酸。索性閉上眼睡過去,可是不一會,又轉(zhuǎn)過來,偷偷看白開水。
家里一直給梅花備著行囊。梅花年齡差一歲沒到,梅花的媽媽提著兩瓶酒去找縣里管征兵的干部,回來的時候,身份證上梅花的年齡大了一歲。
后來,白開水終于知道了這個消息。
那時正要高考,初夏,一天傍晚,白開水一直拉著梅花的手不說話,梅花心里也明白了。
白開水的頭發(fā)在風里飛呀飛呀,梅花看到白開水飛快用手抹了一下眼淚。白開水定定的看著梅花,“梅花,我等你,我給你寄信,我等你再教我寫作文。”
梅花拉著白開水的手更加用勁了,他點了點頭,點頭的時候,一顆眼淚掉下來,很久才消失掉,是一顆份量很重的眼淚。
通知下來了,新疆,兩年兵期。
7 月,梅花坐上去新疆的火車。
他沒有告訴白開水他什么時候走。早上 6 點火車開了,帶著梅花——17 歲的梅花和他 18 歲的身份證。
早上 8 點,白開水醒來,打開家門的時候,門口一個大大的箱子,打開之后,是梅花從小到大寫的作文,整整齊齊,全部交給了白開水。
白開水花了一天的時間,看完所有作文,整整一天。腿麻了,肚子餓了,眼淚流著流著酸痛了。
她一本一本的整理好,擦得干干凈凈。
擦完的時候,剛好黃昏,風一下吹過來,白開水的頭發(fā)飛呀飛,黃昏的光把那些泛黃的紙張照得格外的有味道。
后來,梅花的女兒翻出了家里的一張照片,她的爸爸穿著一身鮮紅的運動服,笑的很開心,旁邊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家伙,板著一張臉,格外的奇怪。
“嘿,爸爸原來以前這么瘦呀。”摸著爸爸渾圓的肚皮,姑娘“咯咯咯咯”笑了起來。
梅花也笑了起來,家里媽媽也笑了起來,家里到處都響起“咯咯咯咯”的笑聲。
梅花摸著渾圓的肚皮,輕輕在女兒的耳邊說,“拍這張照片的人,叫蔚藍,小名叫白開水,是爸爸的初戀,年輕的時候很美,不過沒有媽媽美,噓,保密。”
我的爸爸叫梅花,是因為叫這個名,好養(yǎng)。
我爸爸的初戀叫蔚藍,小名叫白開水。聽說她年輕時很美,不過我爸說沒有我媽美。
我爸說人家過的很幸福,我們也很幸福。
我爸叫梅花,梅花是種漂亮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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