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天清晨,天剛蒙蒙亮,有幾只小鳥飛到我窗外的樹林,“嘰嘰喳喳”地叫個不停,打斷了我的美夢,想趁周末睡個好覺都不行了,我只好伸了個懶腰,決定起來晨練。這時,樓下突然傳來幾個清脆的自行車鈴聲,“叮零零”“叮零零”地把樹上的鳥叫聲壓了下去。這鈴聲讓我心里一陣驚喜,睡意一下子全跑了。“爸爸,爺爺來了!”睡在隔壁房間的兒子,也聽到這熟悉的鈴聲了,一骨碌爬起來,一邊把頭從三樓窗口往下張望,一邊對著我的窗戶大聲叫喊。兒子還沒等我走出房間,就已飛快地跑下樓,開門迎接爺爺了。我緊跟著下來,看到父親戴著有點發(fā)黑的草帽,推著那部老式陳舊的永久牌自行車。自行車后架上,架起兩個籮筐,里面裝滿了西瓜。父親一邊從籮筐里搬下幾個最大的西瓜一邊對兒子說:“這是爺爺自己種的西瓜,把最大最甜的留給你,其他的爺爺拿去賣。”把幾個最大最甜的西瓜放好后,父親坐也不坐一下,就又推著自行車,要去市場了。我和兒子一起叫住父親,要他吃了早餐再走,可是他卻說:“再吃早餐就晚了,賣西瓜要趕早,越新鮮才越好賣。”說著,不由我再三挽留,他的左腳已踩上自行車的腳踏,右腳利索地繞過自行車前扛,穩(wěn)穩(wěn)地騎上了車凳,然后雙腳一蹬,自行車就快速地往前行駛了。已到古稀之年的父親,騎自行車動作還是那樣的靈活,讓我非常吃驚。當(dāng)我反應(yīng)過來,要叫父親無論如何都要休息一下時,自行車已穿過小巷,拐了一個彎,不見了。父親騎著車在小巷消失了,他的背景讓我又想起昔日的點點滴滴,想起父親和自行車的故事。
上世紀(jì)八十年代初期,對于一個農(nóng)村家庭來說,家里有一部自行車是很了不起的了,而我家就是這了不起中的一個。自從我讀小學(xué)懂事起,我就看見父親經(jīng)常踩著一部永久牌自行車趕圩。要是周末正好趕上巴馬縣城的圩日,父親就會帶上我一起去趕圩。當(dāng)時,父親的自行車后座總是裝著滿滿的土特產(chǎn),他就先跨上車,用腳支住自行車,然后雙手把我一抱,放在自行車的前杠上。等我坐穩(wěn),他就“叮鈴鈴”地?fù)u響車鈴,向縣城出發(fā)了。我一路上歡呼著,時而張開雙臂,時而雙手扶著車把,像是駕駛著飛機在天空中飛翔。我一路不停地按著車鈴,于是,車鈴和笑聲總是回蕩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,回蕩在集市的人流之中。
父親的自行車不僅是為了方便上街趕集用的,更重要的是他要到附近各村幫電業(yè)公司收電費,并且因此能得到電業(yè)公司的雇金。雖然這雇金不多,但卻成為我們家的一個重要經(jīng)濟來源。當(dāng)時農(nóng)村沒有任何經(jīng)濟收入來源,能得到電業(yè)公司的雇用,并且能“領(lǐng)工資”,村里人都十分羨慕父親。而我家,也因為父親和他的自行車,生活過得比較舒坦。
可是,家里舒坦的生活,差點在我讀小學(xué)四年級時被打破。記得那年暑假的一個下午,天氣非常悶熱,我和本村幾個伙伴要到村口的河邊游泳,順便等候各自的父母從集市帶回來糖果之類的東西。當(dāng)我們來到村口時,看見我父親的自行車剛好停在路邊,而父親則到河對岸看家里的稻谷長勢如何。這時,不知哪位同伴說:“我們也來練習(xí)騎車吧,哪天我們也騎車上學(xué)呢!”同伴的話很有感染力,一下子就得到了大家的熱烈響應(yīng)。因為自行車是我家的,我這個“家主”就得到了優(yōu)先的練車權(quán)。為了顯示威風(fēng),讓伙伴們看看我的厲害,我裝出已會騎車的樣子,一推開自行車,便學(xué)著父親的模樣,用左腳踩著自行車腳踏,右腳用力往后一蹬,自行車就前駛了出去;锇閭円娮孕熊囌娴男旭偭,便一齊拍著手,大聲叫好。可是伙伴們的叫好聲還沒落口,我已和自行車一起,跌到路邊幾米深的水渠里。同伙們一陣慌亂,趕忙過來把我扶起。當(dāng)時我全身疼痛,特別看到已被同伴們拉起的自行車時,我的心也一陣疼痛。自行車的前輪支架,幾乎被彎折成了90度角。我想叫同伴們幫我把車子扛到路上,可他們卻一改剛才的熱情和焦急,一哄而散,跑開了。我回頭一看,原來父親已鐵青著臉,一邊不停地罵我,一邊從稻田那邊跑了過來。我連忙把車子一甩,不顧全身疼痛,也撒開腿就跑。父親見我還能跑,就也不追上來了,默默地扛著自行車,到縣城去維修。直到一個星期之后,父親才滿臉高興地從縣城把車騎回來。從父親的臉色,我知道,自行車對他來說真是太重要了。沒有自行車的那個星期,父親每天都步行到各個村子去收電費,每天早出晚歸,晚上回來時,總是滿臉的疲憊和無奈。后來我才知道,那個星期里,父親收到的電費明顯減少。為此,電業(yè)公司差點把他給開除了。好在自行車修好了,電業(yè)公司看著收到的預(yù)期電費,才又讓我父親繼續(xù)幫他們收電費。
在我讀中學(xué)的六年時間里,父親每個星期都騎上那部自行車給我送米及生活費,讓我能安心學(xué)習(xí),最后順利地考上大學(xué)。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,我成為一名人民警察。原以為工作了,生活就好了,可是父親還是騎著自行車給我送米,甚至家里種的菜他也給我送來了,以減輕我因工資低生活困難的壓力。
2004年秋天的一個下午,我正在辦公室上班,突然有一位老鄉(xiāng)跑上樓來對我說:“你爸的單車找不見了,可能被人偷了,你去看看。”聽到此后,我二話不說就跟著老鄉(xiāng)往街上跑。當(dāng)我找到父親時,他已滿頭大汗地在街上尋找了幾個小時。我問他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,他說:“自行車已不值多少錢,你工作那么忙,怎能影響你工作呢?”聽他這么一說,望著他一臉的疲憊,我的眼眶濕潤了。我把父親送回家后,跑遍全城所有的廢舊收購店,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回父親的自行車。最后得到線索,在一家廢舊收購店,曾有個吸毒仔拿一部永久牌自行車去賣。于是我找到那家店主,店主卻說他的廢舊品剛往外運,那輛自行車也在其中。我無可奈何,呆呆地在那家廢舊收購店門口站了足足有一個小時,直到朋友來了,才把我叫走。為了安慰父親,我到自行車店買了一部新的永久牌自行車送給他。
幾年前,有開發(fā)商到我們村投資開發(fā)礦泉水,把村里坑坑洼洼的道路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。于是我對父親說:“你年事已高,騎自行車不太方便,我給你買一部電動車吧。”父親卻微笑著說:“不用了,以前騎車是為了賺錢供你們讀書,現(xiàn)在騎車是為了強身健體,電動車起不到鍛煉效果。”父親說得對,他的意思也是在對我說:作為公安民警,你更應(yīng)該鍛煉身體,因為身體是革命的本錢,也是我們克敵制勝的法寶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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